费玉清还在演艺圈里,但明年应该就不在了。
这个演艺圈的巫妖王、老司机、公务员在舞台上屹立了46年之后,宣布退出这个江湖。
他写下亲笔信,说对ㄧ路走来的岁月,ㄧ直感到很知足、很感恩,他的人生没有遗憾,但失去了双亲的关注与叮咛,他已没有了迈进的动力与方向,纵使有万般的不舍,他也想停下演出的脚步。
整段收山感言儒雅温婉,是那个45度仰角演唱《一剪梅》的费玉清,但没有段子。
对于不同年代的人来说,费玉清是不一样的费玉清。那个唱着《千里之外》《驼铃》的玉树临风的费玉清仍旧是阿姨妈妈们的心头肉。他的声音总如清风徐来,45年如一日的脸毫无疵,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年已六十多岁。
但对于更多观众来说,他是段子手界的祖师爷,是那个讲着嘿嘿嘿的“亚洲污王”。歌迷来看他的演唱会,如果今天没讲段子,或者段子大家觉得不好笑,歌迷手一摊,“完了,今天白来了”。 对于“巫妖王”这个称号,费叔叔装作听不懂,“啊?什么是污?”“是很黄的意思吗?”“嗯……我是很黄……”。
但巫妖王的段子讲完了。
从西装革履、儒雅深情的小哥费玉清转型成老司机祖师爷费玉污,一路“嘿嘿嘿”过来,在各个舞台上游刃有余的他突然说,绚丽的舞台让我感到更孤独,是我该停下来的时候了。
可人们还想听他说段子。
萧敬腾说,“我随时陪他,喝茶聊天听他说故事。”林俊杰说:“我会偷偷希望还是有机会听您唱歌的!”2006年曾与费玉清合唱《千里之外》的周杰伦透过所属杰威尔表示:“ 虽然舍不得,还是祝福小哥!千里之外,想唱的时候、我随时stand by。”
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费玉清其实早就面对了生活的巨大悖论。他不再是那个心中燃着一团火去闯荡乐坛的少年,他早已得到了那个当年那个青涩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一切,又被这一切包围裹挟,必须去扮演一个巫妖王的角色。
明年这个时候,他应该可以做回自己了。
子欲养而亲不待
费玉清的母亲在2010年逝世的。
据说母亲去世时,费玉清曾抱着母亲的身体嚎啕大哭,他说不想这么快与母亲分别。
好在还有父亲。费玉清口中的爸爸也是开朗健谈的,老爷子经常会告诉儿女们,“我送给你们儿女最大的礼物就是健康”。
每次费玉清回到家,爸爸总会热烈欢迎,“好久不见哦,稀客稀客!来!泡茶!泡好茶!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唱歌了,好好唱!最近去哪里啦?安徽啊?西湖啊?你要做笔记啊,那是美景啊!”
但父亲去年9月也去世了,当时费玉清因为工作原因无法见父亲最后一面。
没有人知道费玉清内心怎么想的,他如往常一样满脸笑容出现在每一个工作现场,永远儒雅,也永远好笑。
所以告别似乎来得有些突然。但其实早已不突然了。
他在长信中透露,因为亲人的离世,让他更加珍惜眼下的生活以及和身边人共处的时光,是时候停下脚步:“当父母都去世后,我顿失了人生的归属,没有了他们的关注与分享,绚丽的舞台让我感到更孤独,掌声也填补不了我的失落。演出的地点都让我触景伤情。我知道是我该停下来的时候了。”
他说退休后想过着云淡风清的日子,无牵无挂,莳花弄草,寄情于大自然,但使愿无违。
费玉清的个人巡回演出会将在2019年2月8日-9日在台北小巨蛋举行。之后他将在5月11日前往高雄巨蛋,18、19日再返回台北。费玉清说,他一定会尽更大的努力,早早准备、好好呈现,以答谢大家多年来对他的知遇之情。
明年巡演后,费玉清预计定居台湾,有时间到海外走走感受风土人情,希望享受“慢活”生活。
曾经凭借《千里之外》重回高峰的费玉清,是的要离演艺圈千里之外了。
巫妖王
巫妖王是天生的。
少年时代的费玉清就经常给同学讲段子,笑果非常好,他只是不知道,将来自己讲段子的才能,会对自己的人生这么重要。
那时他还叫张彦亭。
费玉清出生在一个公务员家庭,他出生于1955年,在家中排行老三,哥哥张菲(本名张彦明)是台湾著名综艺主持人,姐姐费贞绫原是艳星,早已出家,法名恒述法师,上康熙的时候段子说得照样一串一串的。
1972年8月底,费玉清参加当时台湾中视举办的“星对星”歌唱比赛,获得该比赛第二阶段(共六阶段)的冠军崭露头角。在第二年3月9日播出的总决赛中,费玉清以一曲《烟雨斜阳》获得第四名,正式出道,成为中视基本歌星。
从那个时候起,他演唱时总爱头仰45度角,由此成为他的标志性动作。
上世纪80年代,他在台湾歌坛名声渐起,先是1984年以一首《梦驼铃》拿到了“金钟奖”,被称为“金钟歌王”。1986年,演唱了电视剧同名主题曲《一剪梅》,成为他的代表作。那时候的他,已经一步步成为了可以和刘文正等人齐名的歌手。
但演艺圈长江后浪推前浪,费玉清也有被推到沙滩上的时候。
进入90年代,费玉清在歌坛的声音越来越小。直到2006年,他和周杰伦合作《千里之外》,让新一代歌迷直到原来还有一个这么会唱又有趣的大叔叫费玉清。
讲段子是天生的,但成为巫妖王是被台湾娱乐环境逼的。那时候台湾综艺火爆,即使像费玉清这样的歌坛红人,也要上综艺保持人气。
“小哥”的称呼就来自他和哥哥张菲一同主持综艺《龙兄虎弟》,“综艺大哥大”张菲是“菲哥”,他就被称为“小哥”。
上世纪90年代,费玉清1995年和1997年两度荣获“金钟奖综艺主持人”。他 在主持舞台上可谓如鱼得水,讲起在秀场表演时积累下的笑话一发不可收,近几年弹幕网站上费玉清的“开车”正是源自那时。
而台湾综艺另一项基本技能——模仿能力也被人津津乐道,获称“九宫鸟”(自然界里一种能模仿和发出多种有旋律音调的鸟类)。
凭借《千里之外》进入内地市场之后,费玉清很快找到了新的吸粉法门,他在舞台上有天然的松弛感。但其实是个世事通透的人,好像到了什么时间,他就机会就到了那儿,他身上毫无新一代赶着上位的迫切之感,可他了解什么是演艺圈的生存之道。
而新世代的生存之道就是——讲段子。
最近几年,费玉清在各种演出、演唱会、节目中都会讲段子,很多中年人听完当年的偶像讲段子后惊讶不已,问这是费玉清吗?
但费玉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:“很多观众对我的音乐耳熟能详,就像对待多年的老朋友,如果一直正襟危坐是不是太呆板了一点?所以想更人性化。”但他又牢牢把握着个中的尺度:“不敢太撒野,适度开心一笑,然后赶快再扭回来。”
比如说到自己演唱成名曲《一剪梅》的诀窍,他的段子是“我可以告诉大家唱好这首歌的诀窍,那就是神仙上厕所——全神贯注。”
费玉清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市场需要什么样的费玉清:“有人就想听你好好唱歌,也有人想听你逗逗趣,讲讲有意思的段子。当然我自己也会拿捏分寸,不敢太造次,有时长辈在场下听我唱,我突然说个段子听得别人口吐白沫也不太好,偶尔蜻蜓点水一下倒可以啦!”
但有时候他又会自我检讨,上网时看到以前自己主持的节目被大家剪辑在一起,才发现自己讲过很多大尺度的笑话,然后他就说:“很想把那些版权买回来毁掉,我还是觉得好好唱歌也是挺重要的。”
但观众不想要一个只是端庄唱歌的费玉清,观众需要巫妖王。
不结婚的谜
听歌的人最无情。
观众很少问费玉清自己想要什么。江湖地位钱啊什么的,费玉清早就有了。但他一直没有结婚。这件事成了一个谜。
但他的确是爱过的。
上世纪80年代,费玉清在秀场结识了日本演员安井千惠,1981年双方在台湾举行过订婚仪式。
但费玉清到日本拜见女方家长,女方家长却费玉清入赘。如果费玉清想娶安井千惠的话,他就必须到日本生活,而且生的孩子还要跟着女方姓。费玉清是个孝子,这样的要求他自然是接受不了,思前想后他很直白的告诉安井“你要跟我就留下来,我不会去日本的,你要走我就送你离开。”
就这样结束了一段恋情。从此他便不再有结婚的念头,也一直单身至今。
这个男人当然还是有人要的。
费玉清在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好朋友,台湾歌后江惠。有段时间江惠在自己的微博上说了这样一句话:费玉清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伴侣,等我们两个人老了如果都还没有结婚的话,我们会选择结婚。
可谁知道费玉清是不是把这句话当真了。
这些年的费玉清,似乎也习惯了孤独。他在台上风光无限,但是私底下的生活清却淡得比普通人还要普通,不抽烟、不喝酒、不用信用卡,自己擦鞋、吹发、洗内衣,裤子破了就自己缝,一把刮胡刀用个五六年,一根皮带也要系个十几年。
他喜欢养宠物,家里有鸡,有鱼,是资深狗奴,家里养了好几只毛小孩。但是几年前,牠们都因为衰老而陆续过世,加上经常出国表演,无法亲自照顾就说不敢再养狗了,可是后来看到老了的小狗可怜,还是忍不住养。
平时他会思考狗为什么有8只奶头?但当狗狗说再见的时候,费玉清都会把离去的小狗埋葬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头。
费玉清自己讲过一个埋狗狗的段子,当时费玉清带着已经去世的小狗,包了个布包,搭计程车去山上埋葬,但当时忘记了带铁耙子,他对司机说,先生你等我下,我去买个工具,买了铁锹之后,他说你再等我一下,最多半个小时,等悼念完小狗下山回来,司机表情很奇怪,“我们公司要跟你讲话,喂!先生,你刚才干了什么事情?为什么包了个布包?又买了铁锹?你是在做犯法的事情吗?”
到了最后,一个人生活的孤独和清冷,都被他化作了讲出来的段子,他说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,感觉挺好的,如果突然两个人一起生活,他会不自在不习惯。
可是心里真正的感受,还是只有费玉清自己明白。
甚至连亲人,也是要有界限的。费玉清说过和大哥张菲的关系: “有时候叨扰次数多了他态度会有些冷淡,但几天不去了,哥哥也会觉得哪里不对要找我们。”
费玉清喜欢毫无压力地模仿大哥张菲,“你们闲云野鹤、飞过来找我取温暖,我有小孩哎,有一大家子都要靠我哎,我说一句你们不爱听的话,我只能给你们50%的爱”。
说段子的时候费玉清嘴角不屑地一笑,可后来他说,50%的爱,已经很多了。
世间再无巫妖王
在舞台上这么多年,费玉清成了那个从来不断弦的人。
观众习惯了看到这样一个费玉清,只要他上台,就有段子,但好笑又不尴尬,唱歌又好听,这样的老艺术家,就是综艺里的百搭。
常常有网友评论说“费玉清是唯一一个在台上讲黄色笑话不会被挨骂的艺人”,还有人说,“费玉清讲那种笑话,全世界都原谅他”。
大概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与“巫妖王”形象有着强烈的“反差萌”,但也有人说费叔叔在段子手的路上越走越远。
但费玉清没有偶像包袱。
他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就是个艺人,他的存在只为娱乐大家。
但翻越了这么多座山之后他突然发现,“这么多年来,为了达到更高的境界,我一直快步向前,却也忽略了欣赏沿途的风景”。
他其实也会有失落的,只是就连这失落听起来也像是段子 “有时我要唱个歌,啊竹马青梅……大家都上厕所去了,然后突然听说我要讲个段子,就马上跑回来了。”
费玉清成为他用45年精心打磨的作品,也在反过来定义了他。
无论是生活亲人离世里的痛苦残酷,还是江湖里的压力焦虑,在费玉清的脸上你永远看不出分毫。
华晨宇这些后辈时常模仿“费叔叔”标配的“仰望远方”歌唱姿势,费玉清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演艺圈的一个标志,他一次次露出那招牌式的笑脸,像奔赴命运一般。
这么多年了,费玉清一直往前走。
他很早就得到了这个圈子里多数人想要得到的认可和成功,他但他还在不断攀上更高的山峰。可是人生的得失悖论,永不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。
许多年里,你看到的,是演艺圈的常青树。
你看不到的,是他这些年在巫妖王的人设下,更真实的费玉清。
他说话轻声细语,睡眠要足,多喝水,会随时准备热水杯蒸喉咙,业余时间逛花市、看画展,娱乐圈评价他的地位,会有很多称谓送给他。
但抛掉所有光环和标签,他只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好人费玉清。2014年费玉清接受采访的时候谈为什么不上竞技类综艺。当时他说了这样三句话:
“做参赛选手,我想年龄不适合这么紧张的比赛啦;做导师的话,又怕自己会误人子弟;做评审又怕自己狠不下心。”
人生有些事,就是积重难返,比如45度角这件事,他说唱歌时的习性自己有时察觉不到:“45度角仰望星空和唱高音有关,我一般会这样吧,打拍子会有些习惯,会摇晃,一前一后脚站,然后再一踮脚,高音就带上去了。”
从今往后,费玉清不再需要拼高音了,而当他退出演艺圈,段子手依然很多,但江湖就再无巫妖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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