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过一年,江歌就可以毕业工作,我也终于盼出头了。”
这是一年前,我去青岛即墨市看望江歌妈妈,在江歌的坟头,她对我说的一句话。我还记得。
江歌的妈妈叫“江秋莲”,在生下江歌的时候,还在产房里,就挨了丈夫的一顿臭骂,因为她没有生出一个儿子。回家后,挨了几次拳头。就在江歌一岁的时候,江秋莲决定离婚,带着女儿来到了即墨市,落户在一个村落。
从那一刻起,江歌妈妈决定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。
也许是因为属于外村人,也许是因为身边没有男人,江歌妈妈这些年,有过太多的无助。她种过地,摆过摊卖过布料,开过小超市,把一个小不点培养成了一名大学生。幸运的是,村成了城中村,遇到了拆迁,她也分得了房,卖掉一套房子,决意送女儿出国留学。对于一名农村女性来说,能送女儿出国留学,那是她作为单亲母亲最大的骄傲,因为她能够在众多瞧不起她的目光中,抬起头来!
江歌的中学老师告诉我,江歌从小是一个很懂事很乖巧,读书也是很勤奋的孩子。也许因为从小跟着妈妈吃苦,很会照顾人,也很仗义。日语学校的校长说,有一位女同学因为缺钱交不出升学的材料费,江歌悄悄地帮她交了,其实,俩人当时还没见过面。
江歌只在日本语学校学了半年多,她就考上了日本法政大学硕士研究生,攻读政策创造专业。看过她许多的照片,高高的个儿,修长的身材,遗传着母亲美丽的基因。
但是,她的生命在2016年11月3日凌晨,嘎然中止。一名中国男子把她杀害在家门口,脖子上刺了12刀,才24岁。
对于江秋莲来说,天,塌下来了!
这名男子,名叫“陈世峰”,比江歌大一岁,就读于日本大东文化大学,是江歌的室友刘鑫闹分手的男友。而刘鑫是江歌的同乡人,俩人又是一个语言学校的同学,属于闺蜜级。案发前2个月,同居中的刘鑫遭到陈世峰的暴力后逃了出来,江歌收留了她来跟自己同住。
东京地方法院近日开庭审理陈世峰杀害江歌一案,法庭认为,陈世峰在11月2日深夜潜伏于江歌公寓楼梯,目的是为了杀害刘鑫。但是因为刘鑫先进家门,而江歌后进,于是,江歌成了牺牲者。
我去即墨看望江歌妈妈时,在坟头对江歌说了一句话:“我们留日前辈与后辈们,会一起帮助你妈妈。”
这几天开庭,我一直陪伴着江歌妈妈去法院。我对江歌妈妈说:“在法庭上,一定要忍住。”但是,开庭第一天,江歌妈妈见到了杀害女儿的凶手,她哭了,因为她看到陈世峰一直在微笑。
对于我们许多网友来说,“江歌”只是这一个事件中一个女孩的符号。但是,对于江歌妈妈来说,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。所以,法庭上任何关于江歌被害的细节的陈述、作证、辩论,我们是在听故事,而江歌妈妈是在被一针一刀地刺。每一次开庭之前,她不吃饭,怕当庭呕吐。但是她吃救心丸,怕自己扛不住。每一次回到法院的休息室,都是被扶着回来,满脸泪痕。
这一位母亲蒙受的打击还不止这些,还有来自于中国国内网络水军诸多恶毒的人身攻击,甚至有人把她漫画成了“慰安妇”。
她都得忍着,因为她是“江歌妈妈”。这些天的煎熬,令她上楼梯,都需要紧握扶手,一步一步地往上挪。
法庭上感情最爆发的一次,是庭审的最后一天,检察官提出了对陈世峰“20年”的求刑。江歌妈妈听到这“20年”,冲着陈世峰喊出了“还我女儿”!因为她太失望。失望的不仅仅是这位母亲,还有450万签名要求判陈世峰死刑的支援者们。
江歌妈妈是被轮椅推着离开法庭的,一路上,她一直在无力地摇头,摇头,眼泪哗哗地流。医护人员们匆匆赶来,量她的血压、心跳,还算正常。休息片刻,她不听劝说,依然拖着虚弱的双腿走向法庭!
12月20日,是宣判的一天。事先已经有一些法学学者做出预估,认为法院一般只会满足检察官8成的求刑要求。江歌妈妈没有吃早饭,也吃不下中饭,似乎这一判决,不是针对陈世峰,而是针对她的一次命运的宣判。
最终,东京地方法院全面否定陈世峰的供词和陈方律师的辩护,不折不扣地按照检察官的求刑要求,判处陈世峰有期徒刑20年。陈世峰当场瘫倒。
判决后,我在日本记者俱乐部,为江歌妈妈主持了记者会。江歌妈妈在记者会上说:我不接受这一判决,但是我尊重日本法律。
对于江歌妈妈来说,裁判虽然已经结束,但是,因为法庭都没有采信陈世峰和刘鑫的供词和证言,所以直到陈世峰被押进监狱,江歌妈妈依然无从知道女儿遇害的整个过程与真相,只能依靠日本警方和检方的案件还原来知道一个司法结果。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撕裂的痛!
三位满怀梦想的年轻人,带着家人所有的期望来到日本留学,最终以如此惨烈的结果句号自己的梦想,真的很令人痛心。
江歌,是最冤屈的魂!而所有人的喊冤,都冤不过江歌妈妈!
“江歌事件”已经成为中国社会问题的一个焦点。一位25岁的年轻人,仅仅因为与女友闹分手,为何会如此残忍地杀害女友的闺蜜?而在法庭上,事件的当事人该有的良知和担当,都用谎言和狡辩、抵赖来一次次涂抹,甚至从零开始撒谎,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,这一份自私自利,让法官、陪审员和检察官都感到忍无可忍。
法庭上的旁听席只有30多个,排队的人有300多。这其中,有那一位江歌曾经默默地帮助过的女生,她特地从大阪赶来,没能抽道签,在法庭外默默地流泪。
“人死不能复生”,拿这句话来劝慰江歌妈妈,显然太苍白无力。如何帮助这位苦命的母亲,还有年迈体弱的江歌姥姥,相依为命地顽强地生活下去,逐渐地减轻心中的苦痛,是我们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。
记者会上,要放一张江歌的照片。江歌妈妈拿出一叠照片,我选了几张,都是她小时候的照片。江歌妈妈说,孩子长大以后,就不喜欢拍照片,说自己长得瘦,不好看。
最终选了一张江歌在遇害前一个月拍的照片,这是她留在这个世界最灿烂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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