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居住的小区,来了一只流浪猫。
是一只小小的狸花,刚成年的样子,毛色闪亮,似乎刚被抛弃。他见到人很亲,会追着你蹭你的腿,拦在你的前面故意挡你的路,主动躺在地上,露出肚皮表示臣服和友好,并不完全是为了讨吃的,因为就算你不理他走开,他也会追在你身后很远,直到看到你不回头的背影,绝望地放弃。我想,他很想被人收留,很想回到有铲屎官有房子住的生活中去,那是他熟悉的生活,然而,却再也回不去了。并没有人领养他。
过了几个月,我又遇见他。可以看出,他的流浪生活不怎么美好,毛色暗淡很多,乱蓬蓬,有点脏。但是,看到我,他仿佛还认得,会主动走过来,但是却不敢靠前。我当时并没带什么吃的东西,就越过他,朝大门口走去,可是,他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,像从前一样,他跑过来蹭我的腿,却不像从前一样亮肚皮给我看,而是快速弹跳开,似乎在提防,可是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可怕动作啊!我心里有些不安。见他又凑过来,一副想靠近又不太敢的样子,我明白了,他一定是在流浪的生活中被人伤害过,欺负过,他不确定我会不会伤害他。
我蹲下身,用手摸他的头,表示我的友好,他很开心地用头顶我的手,可是接下来,却张开嘴咬了我一口。
我从来不知道猫会咬人,看着微微渗出血迹的手,愤怒的血液涌上头。狸花跳着跑开了,看来他知道做错事。而我比他更加无助,慌乱打开手机地图,寻找疾控中心的地址,虽然伤并不严重,但恐惧主导了一切。
五次注射狂犬疫苗,五次高烧,我对狸花的愤怒在高烧中慢慢消退,他咬我可能只是自保式条件反射,一定不清楚这一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敢靠近流浪猫,就算是投食,也都是小心翼翼,绝对不敢用手摸他们,虽然很多猫咪看起来温顺可爱,可是,我再也不敢冒险。生活还在继续,我还在遇到各种流浪猫,然而,却永远地失去了接触流浪猫的勇气。
时光在流逝,生活在继续,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迎面而来,他们中的一些,和这只狸花一样,轻而易举地伤害了我,不是在我的手上,而是在我的心上,留下一道道愈合后难看的伤疤,不敢回首,不敢碰触,成了生活的常态。一路走来,我的勇气被蚕食,正在变成另一个狸花,遇到想走近的人和事,我变得像狸花一样慌乱,不知道是该友好相待,还是狠狠地咬上一口保证安全。慌乱中挥起的大棒,以为能保护自己,可是却打痛了自己,也打痛了对方。
流浪让狸花失去我,生活让我失去了几乎整个人类世界。最近喜欢上ED sheeran 的歌,音乐歌词之美妙另论,ED展示给世界的是一个完整的,没有受过伤害的心灵,美好,简单,炫目,勇敢,无畏。然而,我不相信他在生活中没有受过伤害,只好奇他是如何治愈自己,保持心灵的完整,就像没受过伤害一样,这是一种能力。
人生在世,猫生在世,伤害不可避免,有多少人和狸花一样,对这个世界分辨不清,不小心伤害到别人,有多少人和我一样,添了一只被猫咬过的手,从此不敢碰触生活。有人说只有孩童敢拥抱世界,不幸的是,没有人能留在孩童时期,to be or not to be,是就此防备生活,还是伸出被猫咬过的手,以求不枉此生?
在拿出勇气之前,我这只被猫咬过的手需要治疗,不同的人治疗自己的方式不同,有人用糊涂,有人用遗忘,有人用偏见,有人用时间,而我是最顽固的那种,用什么药都不起效。我只能冒险了,冒着再次被咬的危险,朝着再次被咬的恐惧迎面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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