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地址:【不要神化俞振飞·关于《醉写》】作者:粉墨判官
俞振飞名剧甚多,《太白醉写》被艳称为一生最佳之代表作,是经典中的经典,据说它的的妙处在于俞先生把多年修为的书卷气在此厚积薄发,于“醉写”二字中发挥得淋漓尽致,等等。有好事者甚至言之凿凿称江青曾云云:这个老头,演这个戏真不错。的确,俞先生的名剧处处散发着书卷气不假,但书卷气就是获得盛誉的理由吗?就是认证标志吗?窃以为不然。事实上,这个书卷气的说法,恰恰掩盖了问题的真相。无论是俞先生还是拥趸者,都以书卷气来诠释太白的飘逸浪漫的诗仙形象,貌似书卷气是演绎诗仙之所为诗仙的不二法门。殊不知,李白作为盛唐之音的代表人,在他放浪形骸、笑傲王侯的外衣下,力士脱靴、贵妃捧砚的故事里,骚动的则是渴望建功立业、猎取功名富贵的一腔热血,体现的却是新崛起的一代士子鲜衣怒马、意气风发的狂野之心。因此,在李白身上散发的更多的是“侠气”,甚至是“无赖气”,而绝不是所谓的书卷气。
要知道,“十五好剑术,遍于诸侯,三十成文章,历抵卿相”的太白,豪迈而“无赖”,这可不是明清时尚流行的文弱书生和谦谦君子。
不明白这一定,就不明白李白蔑视世俗、饮酒赋诗、纵横恣意的灵魂。
可想而知,当俞先生特意设计以呵呵微笑拈毫,肩撞调笑力士时,这种憨厚而乐呵呵的书卷气,距离太白的内心是多么的遥远!这样的书卷气,和太白肆意挥洒的游侠之气是多么的违和,是多么的风马牛!这样的书卷气,包裹在不拘小节、强横狂放的太白身上,又是多么的浮夸和苍白!
这就不奇怪,著名学者王元化先生曾对俞说:
“在你的戏里,我看你喜欢演《太白醉写》,可我觉得还是你的《八阳》最好。”王先生这话说得婉转,他心里要讲的则是:
“说实话,我不喜欢那个《太白醉写》,就像郭沫若写的《屈原》那个‘雷电颂’一样,把李白演成那种所谓浪漫派式的狂放,可是照我看来似乎太浮夸,并不令人感到可爱和仰慕。”
戏曲史家蒋星煜先生也对俞先生的书卷气,花了不少功夫研究。他认为俞先生的书卷气主要源自于多年的书法修养,因此蒋先生既天真又可爱地认为“按斯坦尼理论,表演艺术家本人为第一自我,角色为第二自我,《太白醉写》中俞振飞之第二自我为李白,其书法艺术当然蕴含李白之豪迈与狂放”,因此“曾考虑将李白书法与俞振飞书法作对比之研究”。虽然因未能觅得李白传世碑帖而作罢。
即便如此,蒋先生仍坚持认为,“俞振飞既然将《太白醉写》演成经典,有意无意之间,吸收进了李白的豪迈与狂放。称之为俞体或俞派,均无不可。”按照蒋先生的推理,被称为“活周瑜”的叶盛兰是否身上也蕴涵了周公瑾的文韬武略和兵书武功,有“活曹操”之谓的郝寿臣、袁世海,也都具有宁负天下人和横槊赋诗的枭雄基因?!
好在俞先生的书法并不少见,而李白的书法今传存世的有《上阳台帖》,观《上阳台》,其作随心所欲,一派飞动,俨然盛唐气象,和俞先生的婉丽圆韧(包括为他开蒙的父亲俞粟庐书体,见下图)相比,其形态风骨气势,何止千里万里!对于俞振飞先生的书卷气,蒋星煜先生竟也未能免俗而可笑如斯,何况其他云云诸公及拥趸者呢?!
据说《醉写》是俞先生最为得意的作品,但它并非家传,和传字辈的首席小生顾传玠出科后常演的《吟诗脱靴》系师出同源,俱为沈月泉所授;且顾版《吟诗脱靴》的表演当年早已名闻遐迩。
说破这一点,并非以偏概全企图否定、抹煞俞先生的地位和成就,而是期望当今剧坛不要神化俞先生的表演艺术,不要神化昆曲《醉写》的书卷气,不要神化俞先生演这出戏所说的“三难”,更不要把俞先生神化后,把他当做包装自己的金字招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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