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开始隔三差五地爬山。爬的是北京西北不高也不低的一座小山。
我生在南方,对山不陌生。总体看北方的山沉雄,南方的山灵秀。差别倒不在山势,而在植被与气候。在我出生的皖南山区,四、五岁的男孩即配厚脊薄刃的小柴刀,主要用来披荆斩棘,山路两三天不走即被花花草草长满,非砍而不得路。而在北方,
即使雨露不断,林木也似乎生发得迟钝些。更别说秋叶落尽后的裸岩荒径,满目苍凉了。
爬山不适合老年人,负重屈膝的动作对半月板等零件会是不小的
伤害,更糟的是一旦造成创伤便不可逆。我曾完整地观摩过一次人工膝关节置换手术,目睹了一副膝盖饱经时间和重力折磨的惨状。即使我这个年纪,爬山也得谨慎,须择缓坡,避陡地,“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”,但面对的已不是可以轻松越过的“山丘”。一起爬山的朋友直言同行人,别一边爬山,一边听李宗盛的《山丘》。也是,肉体和心灵的南辕北辙确实令人伤怀。
爬山最忌中途停下。爬累了可以放慢节奏,调整呼吸。可要是停下重启,便不复初气。余程就是心跟着腿走了,腿若灌铅,心便萎顿。爬山倒不以登顶为要,你自己设定的高度,总能咬牙坚持过去吧。往往就在不能坚持、自以为极限的那一刻,一鼓作气顶上去,紧跟着便是淋漓通透、豁然开朗,再接着是不过如此,也就这样。境界之别,全看你是否能挺过那一刻。我爬的是座小山,高度对我不构成挑战。我较劲的是速度。坚持住,不停歇,调整节奏是能够不断提速的关键。
同样是停,山上且行且停与山下终点之停又是两回事。攀登过程中停,可能泄气,行至山脚再停,停稳,停踏实,是待发之停,是为发而停。大多人不太注重这爬山的最后一步--停下来。停,不单指步履,也指心气儿。不懂得停,则难得休止,疲于奔命,忘其所以,终至衰竭。
爬山知仰止。躬身而上须一以贯之,只有在山面前保持这一姿态,才能最终拥有你想达到的高度。上山时若挺胸抬头,难免脚下不稳,摔个四仰八叉。所以躬,也是恭,是心态,而不是手段,在始终,而不是一时。就算你行至少有人抵达的高处,看到了别人不曾看到的风景,也不能欺骗自己已然告别肉胎凡身,羽化成仙。荡胸层云,决眦归鸟的情志与眼界正在于知来处,晓往复。
我爬的虽然是座小山,但背景深阔,来头不小。他的近亲是燕山山脉,远亲是太行山脉东麓和秦岭东部余脉。如果地理学家侯仁之先生服膺的美国学者贝利·维理斯对北京地理的描述成立的话,那么,这座小山恰如海岸边的岬角,登高即可俯瞰喧嚣奔涌的北京城。
维理斯“将这片三面环山,一面开敞的小平原称为‘北平湾’。”我总想着能有一天去夜爬一次,披星戴月,看近在咫尺的烟火人间,还有“湾”上的平静和“湾”下的诡谲。然后一扭头,向着黢黑未知的高处,爬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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